Cykalos

It's necessary to have wished for death in order to know how good it is to live.

【APH/独普】第七十三场日常对话

国设。

225末班车,“记一次与平民的日常对话”。



——————

“你来了啊。”





早春的柏林远郊尚余几分料峭,未能得见鲜花烂漫的山岗。列车往东走,深沉的雨幕则显得稀薄,点点嫩芽从湿润的泥土里探出来,像一片土地生机盎然的允诺。


年轻人步上山丘便看到她,拄着拐杖,额上皱纹愈发地深。那双东欧人的眼睛在他的面庞处停顿几秒,直到他缓慢地报上自己的名姓,才为他引路至更偏远的地方。她已经都记不清了,即便那年轻人每年这时都会来,手里捧着一束淡蓝色的花。


“……那个时候。”老人絮絮叨叨地念着,听不清姓名。雨后的路颇为湿滑,他时不时需要侧身让出更稳一些的道,或者是在她将要滑倒时拉上一把。年轻人的身形却健壮,如果换作德意志民族还在全民征兵的时候,他一定是扛着枪支、冲锋陷阵的好苗。“还是在整个世界都在打仗的时候啊。”耳旁的絮语一阵阵地,像蒲公英,“门勒格*……他们把他发配到这里做工,比送去二号营的好*。但是等到苏……那些……把我们解放,我再没看到他。”


她的丈夫死在了这里,从此之后他们永远地留在德国。这个故事他听过很多遍,每一次都有细节上的差异,但结局始终如一。“对不起。”他屏住呼吸,那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歉意。流露则往往点到为止,以免因为太过惯常而显得例行公事:为旧日的侵略、蹂躏、暴政与屠杀道歉已然被写入每一位总理与总统的致辞。“对不起。”那年轻人——国家意识的化身沉下嗓音,犹豫但足够真挚地开口,“我……真的很抱歉。”


老人没有回答他,满头银丝在微风里飘扬,像是已经忘记刚刚说过的话了。


她不再记得了。起初那些年当她听到“贝什米特”的姓氏,胆战心惊之余更多是憎恶与唾骂的冷眼。德意志于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国家意识体可能永远给不出回答。那时的他年少、被炽烈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又那么莽撞而易于鼓吹。到后来那些情绪被柏林的炮火击碎,被漫长的冷雨浇熄,他可以用冷静和担当与过往的岁月冰释前嫌,但那些事情曾经如此真实地发生过,也将被永远地镌刻进后世的国人记忆之中。


哪怕有人已替他承担罪责。


简易搭就的墓碑甚至没有刻字,堆砌的石面被连夜的阵雨轻抚,留下细细密密的纹。他俯下身把那束花朵留在草堆前,拇指轻轻拭去青绿色的苔痕,起身时清风四起,裹挟着从更远的时空里匆匆赶来的,将春未春的寒意。就在他的脚边,些许蒲公英已经开了,被周遭的扰动吹散,一时间如若盛放。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纷飞的花蕊被近乎没有温度的日光镀上一层浅色的光晕,像极了他所曾熟悉的银发。整齐的发丝被吹乱,但只有一根,像是极温柔的玩笑般,从耳旁轻轻地垂下来。他听得见声音,忽远忽近:“阿西!怎么可以让你去——”


风声歇了。身旁的老人仿佛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要怪就怪那个‘万恶之源’……怪那个时候,那个年代……你们才多大啊,不能怪你们年轻人……”


“……无罪释放。”


他蓦地怔住,好像因为某些汹涌而来的情感而猛地颤了一下。


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深木色的陪审席,电梯,战犯,苍白的辩词。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最后一个被带上被告的席位,步履淡然,只远远地朝陪审席一笑。被铁链铐住的双手安静地搁在桌上,旧日恣意张扬的眸子里只剩下平静而又倦怠的光。


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所有的控诉和宣判,直到最后才缓缓地抬起视线。只一瞬不曾轻易屈从的傲慢。


“所有由我承担的罪名,从此都与他无关。”


他仰起头,基尔伯特的标志性笑容。最后一句话像是说给他的——


“……与德意志无关。”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兄长。那个辉煌壮烈又戛然而止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二十世纪的前半段的尾声,在此之后还有太远的征程,还有他的国民所未能躲过的欧洲铁幕与冷色的战争。谁又能幸免呢?当他独自承受难以磨灭的偏见和漫无天日的责罚,而不被允许给予自己的兄长哪怕一丝一毫的缅怀,基尔伯特那时不顾一切的淡漠和自甘情愿的坦然,那双静得令人发怵的暗红色双眸便再次从记忆的深潭里浮出,像永恒未解的谜团。那分明是他的错。他应该站在被探照灯照得雪白的被告席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等不到答案。致命的困顿与纠结将他整整囚禁了二十三年,直到国际形势和人民的呼声迫使他再次翻阅那段被抹除、被尘封的岁月,与东面的邻居重归于好。当勃兰特总理为遭遇屠杀的犹太人献上花圈,他在一旁久久伫立,双膝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花岗岩上。十二月的冷风,呼啸而过地灌进另一个寒冬里灵魂被凿出来的空洞,模糊了他的眼睛。他那时的莽撞,他那时的偏锋。周遭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好似法庭上敲定判决的响锤,卢卡谢维奇无声的凝望恰如将被告席映得惨白的聚光灯。无数双眼睛刻录着他对历史,以及对他自己的赎罪。*


那才是这个剧变的时代所期望看到的德国。铭记过去、但以此为鉴的反思,用自己的成熟去赢得信任、赢得抛开偏见的另眼相看。他的一生从来都背负着两个灵魂的重量,而负重前行往往比从容赴死还要艰难。他也终于读懂基尔伯特那句话里浅浅的愧意,和更深、更浓的期许。仍然是普鲁士选择了德意志,那混杂着骑士精神的使命便随着他已履行的信仰而尽,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战争,而是为了更珍贵、更璀璨、也更意义深远的和平。


“我很荣幸,”路德维希轻声说,“可以生逢在这样美好的年代里。”





第七十三年的日常对话已临近尾声,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只是他独自站在寂寥的墓碑前,守护着这片荒野的老人把她的故事讲了又讲,她和她的爱人是怎么被迫来到这里,又是怎么永远停留在异国他乡的土壤。


他静静地听着。那座没有名字的石堆旁,矢车菊的花瓣零零星星地铺撒在草野上,嗅得到破土而出的馨香。





-

FIN.







*注释:


约瑟夫·门勒格: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医师”、“死亡天使”,负责检查和筛选,以裁决是将囚犯送入毒气室杀死或成为强制劳工。“二号营”比克瑙集中营即是当时规模最大的“灭绝营”。


勃兰特总理的“华沙之跪”:事实上,联邦德国直到约莫六十年代才在新一代学生的推动下进行对于历史的反思,先前更多是将自己看做纯粹的“战败国”,甚至对于总理这一做法也众说纷纭。认为“迫于西欧局势和国际压力”者有之,国内对此举的反对率(48%)甚至高于认同(41%)。这里写到只是不含个人情感的一家之见,也是想到今年是第五十年。


P.S. 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但这个比喻其实是随手抓的。





因为对提前发的那篇 不够满意所以踩柏林时间再次摸鱼(我对不起阿普),但还是就那样。

还很短。

后续应该会大胆尝试搞人类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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