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kalos

It's necessary to have wished for death in order to know how good it is to live.

【星夏中心/第一人称视角】Bipolar(上)

#Bipolar, 意为“双相”。心理学上对“双相障碍”的解释是:抑郁与躁狂的反复交替,是情感障碍的一种


#小夏第一人称视角的成长故事,大量私设预警,偏于反常的人物性格可以在文题中找到答案

#本篇不含真正意义上的星夏感情线,剧情比重较多,请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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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The Autumn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年前的深秋。寄宿学校的周末,父母没有时间接我,他站在校门口标志性的石雕旁侧,眸子里映着几近凋零的枫叶红。


我对照手机屏幕上的生活照找到了他,另一只手笨拙地拖着尺寸过大的拉杆箱。我的远房亲戚,表哥,市里的音乐家。我很少会在家里听到他的名字,但我曾在海报上见过他。素色的黑毛衣将他与身后萧瑟的背景分隔,我原以为身为大明星至少会有墨镜或者帽子之类的打扮,但他显然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只把他当成与那建校者合二为一的雕像。


他从我的手里接过拉杆箱:“嗨,贤尚。”


温柔的嗓音很快打消了我的顾虑。“佑星哥。”我向他回礼,帮忙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他朝我一笑:“书包重吗?”


我下意识地把肩带往上提了提:“嗯……不重。”


高速公路上我们再没有讲过话。他为我拉开后排的车门,我知道我的父母只是排不开行程所以才迫不得已找到他,他所需要做的也只是让我在天黑之前安全到家。


晚高峰让平日畅通无阻的道路堆满了车辆。当我们的车辆终于寸步难行的时候,我拉开书包的拉链取出课本,摊开搁在腿上。我寻觅车窗——同一个瞬间一阵寒风刺痛我的脸颊。


“对不起,我忘了……没吓着你吧。”


他点了根烟。


四面的车窗被摇下,紧接着又恢复原样。金佑星缓缓吐出口气来,然后把刚点燃的烟头掐灭掉。


方才那阵冷风把我的书页吹散,我用手折叠记号:“我没关系……”


“我忘记了,这样对你不好。”


等到我再次抬起头,我看到车前镜里的他正朝着我笑。


“没想到你这么用功?”金佑星岔开话题,在衣兜里翻找替代性的软糖。


“嗯,课程要求。”还有父母的,我想。


正前方的尾灯往前挪了几寸,只片刻的沉默后,他的问题突然间又转移。


“你们高中的雕像,”他有些调侃地,“该不会是你们校长吧?”


“是我们的建校者,确切来说。”


“很难看。”他打了个响指,然后开始放歌。


后半程便再次成为沉默。我原以为他会借着熟络为由放他自己写的歌,但他没有。那些歌绝大部分我都听过,或者在独自无人的时候哼唱。其中的某些带着遥远而熟悉的旋律,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在他送我走上楼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询问它们的名字。


“是它们的‘姓名’。”金佑星首先纠正我,然后为我揭秘。


艺术家的气质,我想,有些明白为什么父母从小就不愿意让我接近他。就和耳旁难逢知己般的滔滔不绝一样,印象中的他始终热烈而明朗,与我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两端。


他从那首歌曲开始讲,从英伦摇滚谈到上世纪的硬摇。偶尔一些非术语的词汇从耳畔飘过,有关摇滚的骨气与深层内核。我想或许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听他这么聊过,那些话语似乎会停下,直到——


“我没有带钥匙。”我翻着衣兜,几乎不敢抬起头。


他一直在身后看着我。就当我以为他要像父亲一样苛责我的疏忽的时候,我感受到他挽住了我的胳膊。


“去我那里吧。”他笑着说。


距离我的父母下班还有几小时的空闲,我提起书包,点了点头。


-

 

金佑星拨响我父母的电话,向他们讲明情况。我不敢直面自己马虎而造成的麻烦,只是站在旁边不声不响地听着。


“别怕,他们什么也没说。”我的表哥搂着我进屋,随手带上了房门。


他替我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我曾以为大明星的家里应该会堆满各类粉丝送来的礼物,至少该有精致的装潢,但眼前所见显然在挑战我的想象。


茶几、橱柜,墙壁上的剪报,甚至是沙发脚边散落的稿纸与布满冰箱门的备忘贴,皆是黑白的色调。


——除去一尘不染的落地窗。


我本能地想往那边靠近。换鞋的时候指腹挨蹭过墙壁,粉刷的痕迹很新。


公寓的楼层很高,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全景。我定定地站在那边,直到深秋的最后一抹斜阳沉没在远方的天际线里。


“啪。”


金佑星摁开客厅顶端的吊灯。几粒浮尘从他指尖抖落,暖色的灯泡颤了几下,好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打开过。


“书包不重吗?”他朝我这边走来。我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忘了放下肩上的背包。


“我……”


“噗,”他率先一步笑了起来,“贤尚啊,你太可爱了。”


我跟着他走到旁边的房间,那里显然是他更经常待着的地方。整面整面的白墙被乐队的海报装点,扑面而来是属于艺术的杂乱,但未被填充的部分愈发显得黑白。


我把书包搁下,牵走视线的是嵌入式的书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著作齐聚一堂。


“喜欢的话以后都是你的。”当我趴在木制隔板上的时候似乎听见他讲,然后我叫他别乱开玩笑。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反驳,似乎是觉得实在难得见到我,我又听见他笑。


他和我一起看。后来他起身到客厅的窗子边点了根烟,几分钟后倚在书房的门口。


我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本里抬起头。


“说起来佑星哥是市里的大明星的话,”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有安排很多表演之类吗?”


这一次他的反应变得迟缓,屋子里甚至呈现出长达十秒的静默。


“唱片公司吗?”半晌后他开口,“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离开了。”


“我是说,我是主动离开的。”他很快补充道,单手插兜,眨眨眼以示微薄的歉意,“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应该去写什么样的歌,我的上司也不行。”


“他们让你写什么——”


金佑星没有给我答案。就在刚刚那瞬间有人按响了门铃,如尖刀划破黑夜的宁静。


他没有送我。我的父母甚至没有走出电梯口,电梯下沉的时候他们轮番问起我的功课。


“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写完了文科的作业。”我说。


我平生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撒谎,因为金佑星。不是巡回演出海报上的金佑星,而是我的表哥金佑星。


最后一片枫叶也随风飘零的深秋里,我第一次记住了他。








02-The Attempt

 


期末前夕的课业变得繁忙。其间他来接过我几回,但每次只是送到离家最近的车站便匆匆告别,因为我主动向父母提出新近开通的公交线路可以免于接送。我的谎言变得熟练,又或者是有那么一点胆大,尽管本质上我并不擅长于此。


但至少我能见到他。我不能想象他在那间屋子里是如何打磨时日,然而当我在建校者的石雕下遇到他,我会看到他远远地招手朝着我笑。搞怪图案的卫衣成为他的暗号,还有毛线帽,是我记忆中镜头之下他的模样。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需要墨镜做伪装。


“建校者的塑像应该被换掉。”是他的开场白。


我耸耸肩,把随身行李塞进他的后备箱。印象中有时我随口反驳,说他是音乐家而并不那么精通雕塑的艺术。他说那是音乐形式的一种,但眼底是欣慰的。


“我猜你接下来要说,被拘于形式的不是真正的艺术,它们的形式本就彼此共通。”


“贤尚,刚刚是你在说话吗?”他甚至会有些故作的惊讶,递给我很大一包小熊软糖。


我把他的礼物塞进背包里。最后一场期末已经结束,再后来便是寒假。


父亲接到邀请需要出席海外新年音乐会的盛典,母亲需要替他打理细节性的行程,便也在他之后买好了机票。我的账户里被转入足以支撑整个假期的生活费,这让我推测他们整个假期都会在国外,很快我也被从书房叫到客厅,站在电视机前被嘱咐要乖乖待在家。


我点点头。除了卧室厨房和洗手间,以及偶尔改善伙食会去楼下吃一顿以外,我似乎无处可去。


而事实并不如此。在我被独自留在家的第五个傍晚,我发现自己正在开启地图导航。


我没有留下他的电话号码,那张用以辨别的照片也在当天的晚上被要求删掉。但我认识他所住的地方,那座高楼如今是整座城市的地标。


他似乎不曾预想我会找来。我摁响门铃,过了很久门才打开。


金佑星站在门口。素色的套头毛衫,还有发白的牛仔裤。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的热浪一时间仿佛就要把我吞没。


他朝我笑了笑,伸手给我一个拥抱。也就是在这个草率的拥抱结束前的片刻时光里,我陡然间看到他颈后几缕打结的头发。他有些抱歉地一偏头,搭在肩头的耳返告诉我他有事情做,为我翻出拖鞋后便转头缩在皮质沙发的角落。


我扶住墙壁站在门口。他比我任何时候的印象里都更消瘦,显而易见的疲惫,当落地窗透进的光恰巧落在他的身旁,我甚至能清晰看到他罩着青黑暗影的眼眶。


短暂的怔愣后,我才想起我已有将近半月没有见他。


也正是这时他从散乱的音符中移开视线——“冰箱里有吃喝的,贤尚,想叫外卖也行。”


紧接着便又埋头进创作里。我拉开贴满模糊字迹的柜门,想了想拿出两瓶汽水,把其中的一份悄悄搁在他的身旁。


他用手指比心,但并没有打开它,或许是作曲并不允许被打扰。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我站在近旁。直觉让我对那些和弦略懂一二,我在心里哼起旋律。


疑虑于是浮现。“佑星哥,”最后我决定开口。我记得他不曾写过如此喧闹的乐曲。


“它听起来……是不是会很吵?”


金佑星的笔尖顿了顿。


“是的。”他回答,丝毫没有躲藏,“有人出高价想让我唱。我不喜欢他们最开始提供的版本,只好自己重新换血改造。”


“那边的人后天要过来,拿走三首曲子。”


他头都不抬,在速记本上写写画画。我的目光跟随他的笔迹,它们凌乱、跳跃,但极致地漂亮。我猜测以我所知和所见的他的性格,创作它们比我此刻旁观的感受还要奇异,以至最后我不再敢于用音阶联系它。


那天晚上吸引我的书架在召唤。我正准备偷偷进屋时,那沓草稿纸被翻开到下一张。我恰好看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顿半刻,似有叹息声悄然漏走。


空白纸张的右下角是一幅画,浅蓝紫的配色,温柔的云和飞鸟。


-

 

我确实见过一位画家。


就在我找来他这里的路上。当我在人满为患的公交站里跌跌撞撞,我看到一位背着素描画板的画家。


他与常人别无他异。微微被压弯的后背承受着颜料和画笔的重量,简单的衬衣边角被磨毛,金属镜框偏厚,压在鼻梁,但那双眼里的目光不曾往下,也没有人海的喧嚣,只是温和而平静的,似在寻着不知何来亦不知何往的远方。


有一瞬间我竟觉得,他们很像。


我不曾将其定义为所谓艺术家的魂魄,它不应如此浅薄,也始终属于这个人世间的组成部分,只是我极少接触亦尚未懂得。


很久以后他告诉我,孤单的灵魂终究会相遇,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而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他说,是最孤独的事情。


-

 

等到我终于从书籍的海洋中把自己拽回浅滩,落地窗边的光线已然转暗,而他仍在伏案创作,奋笔疾书。


我推测他不喜欢打开客厅顶灯,然而大抵是自小被严格管教的好习惯忍不住要砸场,我清了清嗓子:“佑星哥,光线都这么暗了……”


他摘下耳返:“再等等吧,我真的需要今天把这首——”


“就算我是跨越半个市区才找来这里吗?”


我在晓之以理后选择动之以情,只不料从进屋起便伴随耳边的吉他声骤然暂停,一时间呈现可怖的寂静。


金佑星扑哧一声笑了,猛地把笔纸往沙发上一扔,上前紧紧地抱住我,指尖在我的眼角轻轻蹭过,顺手还捏了把我的脸颊。


那是我曾眼见他明朗如星辉的模样。我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因此湿了眼眶。


“去他的狗屎甲方。”他把那瓶汽水的瓶盖拧开,四下飞溅的水汽在密密麻麻的纸上洒落斑驳的印痕。“贤尚,快,坐这儿来,”他拍拍旁边的靠垫,“我陪你讲话。”


他把电视的遥控器递到我手心。我试探着随意按键,很快发现电源都根本就没有打开。


我思考片刻,然后说:“哥,佑星哥,我想弹你的吉他。”


他略一挑眉看着我,眼里似有刹那的惊讶,但没有一种情绪叫做怀疑。


而很久以前,我的确会弹吉他。初高中往后那把乐器被锁在储藏室的暗层里,我也不再见到它,只是有时仍会借助记忆里只言片语的节奏拼凑完整的旋律,及最简单的创作。


抱着吉他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按捺不住地想要来到这里。


我轻声唱起高中之前的暑假写下的旋律。其间因为无数次弹错和弦而差点停下,但他让我继续,为我鼓掌。


那双眼睛里竟然泛着泪花。


“你很有天赋,贤尚。”他的语气平静而沙哑。


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肆无忌惮地一笑。此时此刻绝大部分饭馆都已打烊,他把吉他压在堆积如山的稿纸上,带我出门吃夜宵。







 

03-The Warmer



寒冷终于把我们驱赶到更加暖和的地方。


金佑星随手叫了辆车。我伸手试图在玻璃窗的水汽里擦出清晰的图景,忽明忽暗的灯火在我眼前交替。事实上他口中这家名叫Warmer的酒吧步踱也只需要十几分钟,但刺骨的寒风每时每刻都在伺机从加厚的羽绒服内剥夺热量。


我的手里还握着他刚刚塞给我的棉花糖。他说那团软乎乎的云朵跟我长得很像。


我噗地一笑,看着他把最后一颗冰糖葫芦从木签子上咬下。我以为他还会有什么别的想说,当我们从棉花糖的小摊旁路过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那幅画里的云和飞鸟。


最后我们在小酒吧暖色的灯牌下站定步伐。他似乎在端详我看起来就很乖巧的齐刘海。


“你多大了?”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直接发问。“佑星哥,”我回答他,“你去我的高中接过我。”


“哦。”他简短地应了声,像是想了起来,“未成年,我忘记了。”


酒吧里面是摇晃的灯光和典型的音乐,我以为这个夜晚即将在寒风凛冽的门口作结,但他突然拍了拍我的后背。


“这鬼天气,”他念叨着,“真冷。”


我被他半裹在那件毛呢大衣里,贴着他的身躯,像是偷渡过海关的货物。早些时候我就意识到他的憔悴和消瘦,但我从未敢想象那件大衣真的能够留出大半个属于我的空隙。


Warmer酒吧的主人认识他。彼时他正抱着电吉他在平米见方的舞台边调弦,在我们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就一眼发现了我的表哥,紧接着便放下乐器,朝我们迎面走来。


“嗨!”男人热情地打招呼,和金佑星交换了短暂而不失庄重的拥抱。那个人的前额和我一样被齐齐的刘海遮盖,但他的被烫卷,是近几年来开始流行的空气刘海。


表哥叫他Zairo。


他自己经营这家名叫温暖的酒吧,金佑星朝我介绍道。才华横溢的电吉他演奏者,如果溢美之词不被允许的话,他说,为了能从吉他定位转为主唱,他宁愿把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部抛下,以新的名字从零出发。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眼里隐隐闪着光亮。或许是音乐相关的话题总能让他变得开朗,思绪一时如野马脱缰。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听过安重载这个名字,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Zairo看看他又看看我,眸子里似乎闪过一瞬不明所以的沉重。直到这时金佑星才想起他忘了向朋友介绍我——不过后者并没有因为未成年的身份把我驱逐出境。


他手里拿着刚刚冲好的橙汁:“你也喜欢音乐,就像你的表哥一样,是吗?”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Zairo给我的杯子插上小洋伞,背着吉他走向简易搭建的舞台。在他弹唱着接下来的几首曲目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表哥身上。


起先是他自己近期的创作,金佑星偶尔会抬起头望向他,他们以耳朵与灵魂交流。后来观众席里人烟渐少,愈发深浓的夜色下,他开始弹起上世纪古老的歌,Casablanca。


但没有唱。


金佑星模仿着他扫弦的动作,我这才想起他的乐器也是电吉他。他们最初也是这么认识的,在一次小型演出的后台,然后发现彼此在音乐类型上出乎意料地投合。


艺术家彼此结识,或许也只需要一根手指,一个音符。


舒缓的爱情歌曲过去,他看了眼表,站起身来。他说孤单的灵魂之间不需要告别,而我看到他在玻璃杯底塞好了小费和一小截纸条。


我将手插进裤兜,跟在他身后走出暖气烘烘的小酒吧。冬日的夜里朔风凛冽,他把藏青色的羊绒围巾搭在我的肩膀上。


“佑星哥,”我开口道,学着他的调侃,“他很喜欢你。”


金佑星嘴角一动,不知是不是因为料峭的寒风。他转过身来,在我撞到他之前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懂什么。”


他不曾笑,尾音却有片刻的上扬。


我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但至少是欣赏。”


这次他站定脚步。“我也很喜欢他。”他双手插在衣兜里,却仿佛向整个世界敞开怀抱。


“因为他是一名艺术家,我喜欢自由的音乐,喜欢所有的艺术家。”


整整漫长的时日里,他终于笑出了声:“活着的,死去的,所有的艺术家。”


-

 

他并没有把我送回半个城市以外我自己的家。最后一趟公交早已收班,他也不愿再一次让我承受冬夜室外的寒凉。


或许也是为了我,反手扣上门的时候他打开了客厅的顶灯。应该是换过灯泡,暖橙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紧接着他摁开液晶显示器的电源,陪我坐在沙发上。


他没有问我想看什么,不知是默认我会走到早些时候收拾好的客房睡觉,还是只是一时投入忘掉了我。


古董级的DVD里播放着V for Vendetta的碟片,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我还很小。


除去极轻微的呼吸,他不声不响。我的思绪被环环相扣的情节牵引,见证极权统治下比恐惧更强烈的情感,美与思想,国会大厦爆裂的烟花,列车上玫瑰花海的葬礼。


只在电影中途的某段,他的声音与音轨近乎重合——


“It is the very last inch of us. But within that inch, we’re free.”


浅亚麻色的毛绒毯从他手里滑下。我学着电影里Ruth握住Valarie的手,说我在这里。


他问我还想看什么。


我滑开手机屏幕试图搜索,却在通话一栏捕捉到醒目的红色。


是母亲的电话,我曾允诺她每日都保持联系,而我们一起择出时间,绕开微妙的时差。


“你可以说看书很累所以早早睡了。”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惊慌,“别怕。”


我便继续胆大。转钟早已过去,而我竟破天荒地毫无困意。英语老师放假前列出的电影清单在脑海中迅速闪过,我仔仔细细地斟酌,最后把长长一串提名快进到最底端。


“老师说有时间可以看看的,Dead Poet Society.”我不知怎的有些忐忑,“死亡诗社。”


他愣了愣说:“有眼光。”


我能猜到他会喜欢,毕竟它有关诗歌和直面死亡的浪漫。但这次他没有重复电影中的台词,只是在全班起立念着“O Captain, my Captain”向老师告别的片段里轻声感慨了一句。


——生命,桀骜不驯的生命。


他以隔日的早饭为要挟勒令我回到客房,但他第二天并没有起得比我更早。我的生物钟执拗地在早上八点将我唤醒,他则直到正午才推开房门走出来洗漱。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在电视机前又做了些什么,我也心领神会地不去过问。我在他的肩头看到那副印着奇特皇冠的耳返,知道留给他自由创作的时间不多,晚上也就未经允许地叫了两份外卖。


我就这么在他的家里度过了剩余的寒假。


繁重的课业让我最后回到自己的家。即便整个冬天我只短暂地在这里住过,空气里仍然弥漫着常绿植物的清香。那里是有着色彩的,我知晓它的每一处构造,那才是我应该称之为家的地方,砰砰然坠地的心却在推开自己书房门的刹那陡生异样。


我自己的书架空空荡荡,除去课本和参考资料,都被送进不得踏入的隔间储藏。


我无法阐明这一份异样的来由,但我知道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







 

04-The Rain


 

开学的期限来得比父母回国的时间要早。学业为重的口号在我耳畔回响,让学期伊始比以往任何一个严冬都要难熬。


周末我拖着行李箱独自回家,途径过校门口屹立不倒的雕像。我没有让他来接,手机里依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越来越少能看到他。假期结束的那个晚上他教会我怎么在更大的社交平台上查看到他的动态,“不用关注,只需要浏览就可以,”是他带着我做坏事时总会配以的狡黠,“你的父母也有账号,他们都看得到。”


他的照片更新,有时候我能认出是单独发给我看的,标着他给我拟的外号。公众视野下的他一如往常,开朗中带着几丝俏皮,是我记忆里的模样,即便是有时候他会配上生涩难懂的文字,那些看起来不甚和谐的内容也必定会在半天之内定时定点地消失掉。


但近来那些更新也变得少。我知道他的难处,那些人给他报酬,却最终拿走了他的歌。


“那为什么还要给那群家伙写歌呢?”印象里有一日凌晨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记得最开始你也说过……你并不喜欢创作这种风格的曲子。”


他并未回答,我略微加重音量:“你说没有人可以告诉你,应该去写什么样的歌。”


金佑星从密密麻麻的音符里抬起视线,掐灭了夹在手里的烟头。


隆冬的夜晚需要火光的暖意,他的烟瘾犯得越来越凶。


“我是说过。”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但我也是人,要靠这个生活。”


浓重的烟味让久未开口的他被呛出几声轻咳。他倚着沙发扶手,好像要把我推开,也正是这时我回身看到整个屋子里那张唯一肉眼可见的合照。


——是我见过的画家,背着素描画板的画家。


那张合照的背景褪尽了城市的喧嚣,是我不曾去过的山顶的模样。我的表哥穿着印有奇特皇冠的连帽卫衣,比他稍高的男人单手举着相机,站在湛蓝天顶的冰天雪地之下。


他留意到我的目光。我以自己最轻的声音明知故问道:“佑星哥,他也是音乐家吗?”


金佑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亮光,炽热而明朗,但转眼间又黯淡下去,只压低声音缓缓道:“他是个画家。”


“他有名字吧——他叫什么?”


“Hong Isaac.”他手里的那沓稿纸被刻意翻出声响,似是要终止我不切实际的想象。


我在心里把这个特别的名字念了一遍:“这是他的本名吗,还是……”


“没错,是他的本名。”金佑星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他告诉我如果世界上到底有哪个人曾让他真实地爱过,这个名字仍旧是他唯一的回答。


我无法理解艺术家的思想,但我能读懂他字里行间浸透的坦诚。


“后来呢?”


“再后来他走了。”金佑星把刚刚写好的那首曲子揉成纸团,“是我告诉Isaac, 他生来就是天边的云,只能属于更远的远方。”


“你无法接受那种……物质生活的艰难?”我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语言理解和揣测道。


金佑星看着我,不去掩饰神色的惊诧,语句极轻。


“是的。”他紧接着移开视线,“我不能。”


他搁下草稿纸,播放器的音量被调大,我能听到那副耳机里剧烈的漏音。


我留给他独处的空间,身后似是明火和灰烬的长眠。短暂的假期里我很多次见过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创作的模样,彻夜彻夜的久久思考,只是那时我不曾紧张,也从未提防。


-

 

我从书山题海中搁笔,母亲打来的电话在书桌边剧烈震动。半年后的高考被他们视作最重要的人生关口,基本的生活话题之外,他们的每一个字眼都聚焦于周测和我的排名。


校门口的雕像在我眼前摇晃,压得我无法喘气。开学第一课学校组织我们在那位先哲的面前誓师,管弦乐团奏响的凯歌拙劣刺耳。我并未料想曾经无比熟悉的演奏会在一个假期后便使我恐惧而陌生。这样令我颤抖的异样感时而席卷而过,我告诉父母开学的那次调考中我的发挥有些失常,出于题目难度和那时的状态。我知道这是不知何时开始习惯性的撒谎,而我竟能无一例外地在听到重洋之外父母声音的时候输给足以击碎这些谎言的紧张。


金佑星会告诉我没必要害怕,但我的身旁没有他。就在刚刚逝去的隆冬,他向我展示音乐和艺术的力量,提示我与生俱来的那些被早早埋没的天赋。这份预言在我第一次从他手里接过吉他时得到验证,背后的选择我也知晓。但那些话全都哽在喉咙里,我说不出口。


那么它们又算什么呢?


远隔重洋的叮嘱仍旧环绕在耳旁,我闭上眼睛不去思考,它就好似尖刀,要把我撕裂。


然而它没有。我喜欢音乐。我只是以一种愈发强烈的勇气和冲动,对自己默念道。


我整张脸贴近阳台,一时间竟忘记这座平房里没有落地窗。外面的世界下着雨,似乎是这个国度由冬入春时总是会经历的阶段。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我的笔从指尖滑落。


胸腔里好像是住着某种破土将出的力量,挂断电话以后,我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奔逃。


最后一趟公交锁不住那道炙烤着,呼之欲出的情绪,我换作自行车骑行,最后那把雨伞也抛开在从后颈直直灌入身躯的那场倾盆大雨里,连滚带爬地跑。


冷。我止不住地颤抖,每往前迈出一步都更加恐惧,直到彻底摔倒在那幢高楼的门口。


-

 

金佑星摔下了他手里的耳机,整个人仿佛被吓坏,把我拖进来的同时抄起门边的风衣手忙脚乱地裹了三四圈,拽着我坐在沙发的角落。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不过多久被雨水浇灌得麻木的身躯便重新捕获几丝暖意。他起身找来一件码子稍小的加绒衬衣,极轻地把它搁在我的膝盖上。他背过身去直到我换好它,把湿漉漉的衣衫搭在胳膊上,顺着手臂线条挤出几滴水来。


那好像是我的力量。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


“我不上学了,我想唱歌。”


金佑星把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


他不说话。只是听我慢慢地讲,我从来不曾想象自己可以说出这么多话。


从校门口的雕像,到寒冬夜里的酒吧,到那天傍晚我所遇见的画家。


我说我可以搬过来和他一起创作。他没有给我回答,后来我摸到他摆好的棉拖鞋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望着瓢泼大雨的落地窗。


“God is in the rain.”他说。


V for Vendetta, 他很喜欢的作品。我握住他的手,知道他为我投出了宝贵的同意票。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觉得他最后成功了吗?”


我一时语塞。他的眼睛里掩映着深沉的雨幕,似流星一瞬而过。


但很快他又收住了那样的眼神,因为他看着我笑出了声。“但是贤尚,我亲爱的表弟当然可以。”他把我拉进怀里,“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反对你做音乐,我也会支持你。”


我贴近他散着暖意的胸膛,近到能够听到他的心跳。乍暖还寒的冷雨长得没有尽头,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有这一份担保就已然足够。


——上帝就在雨中。


我被浸没于战胜恐惧的欣喜。那时的我还不曾想象——


死神也是。







05-The Fall

 


搬到他的家里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回国的手续比预想中复杂,签证的长队使父母归国的时间点比计划里再往后推迟三周。我的表哥金佑星成为我现下阶段唯一的监护人,伪造休学证据便也突然间格外地简单。


“这一看就是假的。”他看着我草拟的病历单,忍不住勾勾画画。


“那有什么能够骗过老师们呢?”我求助似地问他。


“我想想,”他咬着笔杆,忽而眨眼一笑,“改成脑瘤怎么样?”


我怔了半晌,最后模仿着他跟音乐家朋友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和他击掌:“真是敢想。”


但疯狂的主意往往非常凑效。我在建校者的那尊雕像旁侧再次看到了他,或许也是经历过雨水的冲刷,每一寸空气都因为久违的自由而格外美好。


我把行李箱搬到他的家里,刚推开门便发现他已经为我选好了一把木吉他。漂亮的琴弦在落地窗的天色里反光,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大概是看我谨小慎微的模样有些好笑,借着拥抱把它直接塞到我的手心。


他看着我梳得整整齐齐的刘海,说Zairo挺有眼光,这把吉他跟我很搭。


我于是趁机多问了句:“为什么不是和你们一样弹电吉他呢?”


金佑星单手插在兜里,好像是被我问住。但他给了我比预想中更长的沉默。


“创作……就像是燃烧。”他突然间沉下音调,“电吉他烧得太快了,慢一点好。”


我知道这又是属于艺术家的隐喻,因为很快他咧开嘴朝我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给我留出单独的客房,有时候两把吉他的声响在客厅里彼此汇聚,我们也并不会觉得被打扰。正相反,我开始留意到一些他最近写下的歌,尽管它们传到我耳边时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段落,我知道对于那些迫不得已的创作他往往不屑于亲自演唱,但就在那些很小的片段里,我能清晰地捕捉到他刻意压低,微微带着颤的,甜蜜而沙哑的喉嗓。


那些旋律太美,我忍不住想要接近。他远远地便看到了我,我向他询问那首歌的姓名。


“还没想好。”他说。我猜测这是一个不需要为金钱而歌唱的夜晚。


瘦削的五指则在工整的词句上轻轻滑过。它们不曾经过誊抄,但惊人地漂亮。我想那些歌词兴许是已在他的脑海里旋踞了太久,几乎都不曾有过替换删节的变化。


那些词句关于遥远的重洋,海岸的风浪,他远在洛杉矶的故乡。当他一次次念起副歌里反复的“To California”,那双眼睛里竟闪着明亮的微光。


我说不出话。似乎是察觉到我忽而的留意,他搁下电吉他,拉着我在他身旁坐下。


他认真得出奇。“贤尚啊,”他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这首歌就留给你唱。”


我摇摇头,身体比我先一步做出反应。但他指了指满满当当的书架:“我答应过你。”


然后他忽地一笑,继续投入创作。内心似被某种小锤头敲打,我本能地反驳说我自己正在学会写歌,叫他别开玩笑。这时他便放弃用电吉他弦音淹没我的辩白,将落地窗旁的舞台让给我,为我将将起步的创作提出一些指导性的建议。


“你很有天赋。”他总是说。


几天后他便提出自己的水平已经不再足够用来教我。我掐了下他的肩膀叫他别谦虚,他辩驳说谦虚的一直是我,而相比于音乐上的造诣,更让我疑虑的其实是他自己。


彼此交流的夜晚毕竟只占据少数。有时他会整日把自己关在客厅另一端的卧房里,更多时候则只是在客厅,背靠着沙发席地而坐,面向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天空。


捕获了灵感的时候,他可以连续几天忘记吃饭,也可能只是望着遥不可及的天际独自默默地发呆。有时候还有纸张被撕破的声音,他正拟着旋律,却突然停下来,哗啦一下把整个厚厚的本子撕得粉碎,伴随着剧烈而粗重的喘息。


他靠着扶手,单手环住膝盖,另外一支胳膊筋疲力尽般垂在一旁。他的双眼紧闭,下唇被咬紧,齿缝间渗着血丝,却竭力压低着声音。


他不想让我看到。有些时候我碰巧会在他的身旁,我想说些什么让他好起来,但我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向来不敢。


只是当我偶尔在半夜醒来,撞见他独自坐在客厅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抖落的灰烬就要将烟灰缸堆满,我会看着他袒露无余的憔悴告诉自己,我不可以永远地输给胆怯。


我坐到他的身旁,待到他终于觉察到我握住他的手时真实的触感,我挽住他的胳膊,主动提出想出去走走。


那些时候早已是凌晨,但名叫Warmer的酒吧竟然还亮着灯。


Zairo迎接我们,和我的表哥交换短暂而不失庄重的拥抱。我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他其实很少会亲自登台献唱,但每当我被表哥的外衣裹着出现在暖色灯牌的门口,他总会背着吉他坐在旁边弹唱。


总会有那首无声的Casablanca。Zairo后来告诉我,那是金佑星曾经最喜欢的歌。


有时候他会以橙汁为由把我单独叫到一旁,悄声询问表哥的近况。


我支支吾吾,不知何以应答。他看出我的难处,也只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不再问话。


“谢谢你。”他轻声道。


我看到他的上衣兜里整整齐齐地装满表哥给他留下的字条。


-

 

我最终从表哥那里问到那位吉他老师的姓名。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是从最开始就要打消我潜意识中所有的顾虑。李灿率是他所见过最出色的busker,他说,就和我一样没有系统地学过乐理知识,因此在演奏、以及教学形式和方法上也有着无可复制的个人风格。


“没几个人的小班,到那里也不需要特别的手续。”他寻找打火机,但我把先前那包软糖塞到他手里。他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脑门,“报我的名字就行。”


第二天早上我便背着吉他去半个街区外的小教室里上课。和我记忆里高中校园的授课方式不同,他总倾向于翻转课堂的模式,鼓励我们在课上即兴创作,在一曲结束后带头为每个精心准备的表演鼓掌,然后再趁热打铁向大家征集继续改进的意见。


气氛总是异常地活跃。大抵也是春日即将来到,我很快便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那些被表哥点破的,潜藏在童年记忆中的创作天赋也迫不及待地苏醒。


我史无前例地胆大。当灿率哥——他更希望我们这么称呼而不是老师——鼓动大家一起嘲笑某处磕磕绊绊的和弦时,我噗地笑起他那两颗有些豁口的门牙。


“小鬼啊,”他说,“跟你表哥真像。”


我的音乐生涯正式开始的第三周周五,他在傍晚时分的课下单独叫住我,手里握着两张纸糊的自制门票。


那时我捏着吉他肩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李灿率则故作神秘地让我把耳朵贴近,朝我的耳廓呼出口气,似乎是在报复前几日课上那个有关于兔牙的玩笑。


“这周日我在乐队街那边会有路演。”他把那两张票叠好,送进我的口袋里,“好久都没见着他了,你的表哥,佑星他最近还好吗?”


他的问句来得猝不及防,我接过他像模像样的门票,在指尖反复折叠:“他……”


“我只知道他去年底主动说要和公司解约。”李灿率自言自语道。我不再回话,只是向他保证周日晚上会和佑星哥一起来找他。


我只是不曾预想,最后我竟然真的,无法履行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承诺。


-

 

不待我走回地标性的那幢高楼,兜里的手机便率先震响,像山雨将至前夕狂风的警报。


母亲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她只是说我的“病”需要赶紧治疗,以免那颗“脑瘤”恶化加转移,真的有朝一日使我“病入膏肓”。


我甚至没有向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的人说再见。父亲的车停在路口,他们是从机场匆匆赶来,装满行李的后备箱里容不下我身后的那把木吉他。


我抚摸它的每一根琴弦,把它留在路旁。


暴雨倾盆而至。


家庭会议没有给我太多发言的权利。我把有关于表哥的细节全数选择性隐去,父母的所言也极其容易提炼重心。


立即返校,停止音乐幻想,不许再与金佑星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在此之前我被留出三天在家休整的时间。我的书房被换上与客厅连通的玻璃窗,无形的眼线将我牢牢软禁,只在深夜里归还我以片刻难能可贵的安宁。


卧室的房门在我眼前关上,砸出巨大的声响,连同着熄灭那个有声世界里灼烫的光亮。


我四肢蜷缩,将耳膜埋进被子里,只像是做了一场漫长无尽的梦。


梦里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

 

那场雨下了整整三夜。我睁着眼睛等到最后那日的清晨,连绵不绝的大雨终于有了将歇的征兆,像是已然被上苍拭去最后一抹泪痕。


也就是在那个玫瑰色黎明的早上,在这座城市另一处天际线的制高点,我最最至亲的灵魂用那把吉他砸碎高楼的落地窗,纵身而下。


沉重的肉体被抛在地上,灵魂高高飞翔。






-

TBC.


Bipolar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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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及相关推荐BGM(截至目前):


Do No Wrong/Automatic/Salt Wound Routine/Lights Out-Thirteen Senses


1000x-I'll队(R3)/Creep-金亨宇队(R4)


Midnight-Coldplay


Casablanca-Bertie Higgins


Strangers/She's in the Rain-The Rose


Valerie-Dario Marianelli (from 'V for Vendetta' Soundtrack) 


……


虽然我写的时候没有听歌,但这些都是灵感来源的一部分,应该是有共感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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