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kalos

It's necessary to have wished for death in order to know how good it is to live.

【红星】深海



#动车上码字的产物,脑洞很清奇

#我流科幻,我流反乌。大抵相比于“感情线”上的波折,我还是更喜欢“剧情线”上一些命运的东西。纵光阴如梭,这一点始终不曾变过

#留声机里的歌系根据黑历史歌词《鲸落》改编而来


——————

深海


00

公元2240年,就在地表的资源即将走向枯竭的刹那,启示录的枝桠开出了第一朵花。世界各国成立联合政府,为了应对关乎人类共同体的命运危机。独自漂浮的大陆板块被罩上玻璃穹顶,以气候带为单位进行切割、负重,缚以全世界永续的希望,被投放进浩瀚无边的海底。

公元2278年,人类进入“深海时代”。


01

海底两万米的风景很好/没有阳光也没有喧嚣

生命最后一点化作气泡/在视野尽头越升越高

……

留声机里的男声低沉地唱,将沉睡的魂灵从梦境带回现实的温柔乡。玻璃屏内的室温随之体贴入微地回降,沙发床上抽空打瞌睡的年轻人睁开双眸,玻璃窗外蓝鲸的骨架被打磨,切割成完美的弧度,美得惊心动魄。

他将接受导师今日的课程,就在这座悬浮的玻璃城里,全息投影让他拥有足不出户的权利。

智能系统先他一步弹开紧咬的锁舌,没有访客验证的邀请,也不需要。那是他的导师,泛着浅蓝光晕的投影,他最真实的幻象,那是深海城居民的口耳相传里,神明的十二信徒之一。

自大陆板块被割开后没入海底,崎岖不平的着床地形打破原本七大洲四大洋的行政区域,联合政府便划出独立的十二分部进行管辖,如旧时耶稣的十二门徒。虔敬的门徒在所对应的城邦内奔走,竭力完成两个时代的过渡,与此同时需要在辖区内选择出特殊的孩子进行躬身传授,作为深海城中自己下一个代际的接替者。

他能从Isaac的眼里看到期许,温和而安静的陈述。他将有仅次于神明的权力和不朽的魂灵。

而在此之前他仍需学习。复杂难懂的地名,沟壑模拟的江流,双生子般的法律条款。他的导师与他一期一会在午后的人造阳光里,仿佛琥珀般的瞳眸穿透虚假的投影,真实地清亮。或许正因为此,对于命运强加于他的身份,他似乎始终仅当是造化弄人而从未曾主观上抗拒。

Hong Isaac的投影走进屋内,银蓝色调的装潢在他身后零落,逐渐换做陆地上郊外绿野的暖阳。金佑星鲤鱼打挺般坐起,将来自地面的留声机藏进沙发床底,向他的导师低头问好。


02

辖区的门徒在草野间踱步,几日以前他曾在学徒的沙发床底看到违禁的诗集,这一次那孩子藏得更机灵,但仍然在全息屏幕转换后石砖的影子里,暴露了棱角处油漆剥落的斑驳痕迹。

Isaac暗自苦涩地一笑。惯例一般的复习和讲述后,他故作全然不经意地问:“那是什么?”

煦日暖阳随着门徒的话语凋零,回归到冷色调恒温的玻璃隔间里。他的学徒朝他眨眼,却并未会意,只用新近学到的词汇答:“它的音色如七星甲虫的翅羽,来自夏夜絮语的蝉鸣。”

Isaac兀自一愣,他并不记得何时曾教他诗文的韵律。心弦不经意地被横扫,生拉硬扯回到久远的时日里,但很快又回复冷静。他不愿被自己所选择的生命如此迅速地走上自毁的歧途。

他走向被严密防护的沙发床底,愈渐成熟的骨骼毕竟拦不住全息投影。留声机的开关被重新摁下,黑胶唱片不知疲倦地旋转,他的面色凝重,而眼神定定,眸光似乎有片刻迟疑,这般古老而早该被抛弃遗忘的操作自己竟能熟悉。

留声机内的诗人温柔地唱。

海底两万米的风景很好/没有风浪也没有海鸟

生命最后一点化作气泡/在视野尽头越升越高

……

啪嗒一声,播放的开关被猛地摁下。

金佑星猛地抬头。不是因为他深爱的乐声戛然而止,而是在金属按键归于闭合的刹那,他看到那双手骨节处真实的皮肤和血肉,但紧接着便又回归于视野之中被全息投影捏造的空壳。

他的导师神色深沉,彷如琥珀的瞳眸似被那段歌诗蒙了暗影,看得他竟不自觉地心下一痛。

“请原谅我,全能的主,我们在天上的父。”

门徒在象征罪孽的机器旁单膝跪地,双手轻拂在冰冷的古铜金属上,而后在胸口合十。极尽温柔而又无比沉重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旁,只一瞥便似乎能把他的躯壳整个劈碎掉。

他想要道歉,寻找解释或辩驳,他在全息投影里的导师却先他一步地向他敞开心胸。

“佑星,”他缓声道,“那是你的歌曲吗?”

如被星辉的孩子轻轻摇摇头,随即又丝毫不带隐瞒地承认:“那是我曾喜欢的诗句。”

Isaac缓缓舒了口气,诚实或将得到主的认可。

他走到端坐的孩子身侧,手掌轻轻抚上他微微带卷的金棕色发丝,只一瞬的皮肉接触,狂躁亦不可控的电流在皮层下呼啸而过。但他只是投影。不待悬浮玻璃房的智能系统为他模拟出人体的温度,他便以门徒的自觉重新收回手。

他深谙导师的循循善诱:“深海时代里,我们所有人的主并不会欢迎歌词里的那些字句。”

金佑星沉默地垂下头。他记得上一次Isaac带走他的诗集,似乎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但他只是迷恋,那些被文字所描摹的深海底的鲸落。

那些画卷是深沉的湛蓝,温柔而坚定,像他所深爱的导师琥珀一般的瞳眸。

于是他抬起头,掺以半分私怨的怀疑:“那我们的主,为何要在我的窗外留下一头蓝鲸?”

Hong Isaac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

玻璃窗外死亡已久的蓝鲸骨架被打磨,被切割成完美的弧度,美得惊心动魄。


03

Isaac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他的学生随着他走到落地的玻璃窗口前。

他面色沉重,而语句轻柔:“有些事情,当你将来成为深海的十二门徒,总是需要知道。”

金佑星循着声音看过去,有一瞬间那份魂灵绝然真实地存在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隐约蓄着难言之隐,嘴唇翕动着:“……是我的错。”

——人类的世界没有活在深海。

联合政府成立,以应对全人类的共同危机。但行政区域规划的职权问题很快引发新一轮的争议。穷兵黩武的人们展现出破罐子破摔的顽劣秉性,以世界大战的形式与政敌同归于尽。待到毁灭性的蘑菇云散去,偌大一个世界只剩下十二处苟延残喘的街区,独活在残破不堪的世界里,它们从永远漂泊的大陆板块里分离,被罩上玻璃穹顶,继续去远行在死寂的世界里。

侥幸存活的人们相依为命,将全部的希望诉诸自造的宗教。他们在玻璃穹顶里模拟无垠的深海,在安居乐业的城邦上点亮太阳,由十二位门徒牵引星辰的运转,日月更替,潮涨潮落。

金佑星目光定定地望向玻璃窗外的视野。黑沉沉的,猩红的铁锈与钢筋耳鬓厮磨,如蛆虫在厘米见方的脚趾盖上爬行。坍塌的建筑守护住第十二片幸存的区域,被不知何以去描绘的气息纠缠着日渐腐蚀,他猜那就是他的蓝鲸。

窗外的世界没有全息投影,他克制不住浑身颤抖,想要尖叫,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甚至无法感受喉结的颤动。他竭尽全力喘气,直到投影出的幻象真实地接住他向下坠落的身躯。

彷如炼狱的图景随之渐渐淡去,他尝试着重新睁开眼睛,方才那个拥抱竟同一瞬间在他的指缝里慢慢漏尽,重归不可知亦不可触的幻影。

金佑星看着Isaac映在玻璃屏中的幻影,他的周身泛着迷人的淡蓝色光晕。深海底悬浮的玻璃房内很安静,这一天导师停留的时间很长,他能听到智能系统滴答报时的声音。

如若世纪的沉默过后,他喃喃道:“为什么是我?”

Isaac将目光凝在玻璃屏,玻璃屏幕上是他带着水气的清澈倒影。往日他身为导师,在孩子的好奇心面前有问必答。他亦自知总有一日自己将要面对这般质问的时刻,而如今他或只因怯懦,竟不知何以回应另一个不知所措的魂灵。

他的学徒蓦地起身,五指颤抖地攥着年轻的拳头,将导师的投影推到墙角:“为什么?!”

——为什么。

指点我,我的主啊。Isaac心想,我无以应答。

玻璃穹顶只是暂时避风的海港,温柔的鲸落为深海给予生存的养料,但皮肉终究要干涸,骸骨终究要腐朽。深海底的主已然下达第一批不近人情的逐客令,唯有成为他的门徒,才能至少稍晚些,再离开这片能够维系生存的园地。

他的真主袖手旁观,面前的学徒握住他指尖暴露的惊惶,幻象的瞳眸过于澄澈,神思被轻而易举猜去大半。他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忽地笑成月牙,似是捧起了一整片揉碎的星光。

“我想见你,真实地见你。”

金佑星竭尽全力放轻声音,近乎于恳求:“你在哪里?”

他未曾松开紧紧攥住的手指,指尖汹涌的电流逃窜而过,狂躁而不可控的力量呼之欲出,又缄默地深埋在皮肉之下:“我……”

他不曾知悉,这一次换作他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没有学过那个词语。


04

公元2290年,第一批逐客令下达。数以万计的生灵将被拋向严重污染的外部大气,在短短数秒内被酷热的地表温度蒸干。他们的骨血会被收集,融进玻璃城内人造的河道,如降甘霖。

白纸黑字的符号映在他眼底,转瞬又被玻璃房内全能的系统彻底抹去。

Isaac给他发来讯息,今日的课程将稍晚于平日进行。金佑星将个人终端折叠好,只片刻的犹豫后,便再次拿出昨日允诺过要深藏的机器。

留声机内的歌诗浅吟低唱。

海底两万米的风景很好/没有视觉也没有心慌

生命最后一点化作气泡/在视野尽头越升越高

……

他化身全息的投影,大着胆子缓缓走入玻璃房外的世界里。过去的将近二十年,他被智能系统和他的导师纵容,享有着足不出户的权利。

昨日他语塞时,他分明记得他的导师在眼眸里写着那个未知的谜底,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太过清澈,但他无法揭开,他的导师亦无从说破。

他便逆着洋流,孤身去寻。

深海城的投掷通道早在建成之时便已修好,除此之外,屋外的世界和屋内一样死寂。发丝间偶尔略过一丝微弱的虫鸣,它的背后纹着七颗星星,因为名字而成为他最起先学会的词语。

那生物将他引向被下达逐客令的那些人们逐渐聚集的蓬屋里。暖橙色的灯光映在他头顶,没有温度,但晕着真实的光圈,是他感受到来自导师的拥抱的感觉。再而后是歌声,玻璃器皿旁仰面的高喊,谈不上半点安静的美感,尾音甚至是破碎的,但极尽宣泄,亦真实到可怕。

耳蜗内的电子音在预警,但他执着地将视线投向灯火暗处的屋角。他掩面尖叫,指缝里却混以泪滴,尽管很快又被理智的教义收敛而去。

——怎么会没有人告诉他。

那么多蜉蝣般的生命,尽着人世间最后一点微薄的爱意,尽管午夜的裁决已悬于头顶。

那些他对Isaac的情感,他无以描绘,便诉诸音乐,诉诸诗行。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能够道破了,只转瞬间便又被捆缚以重石沉没,哗啦啦的一声,永远掩埋进浩瀚无边的深海底。

怎么会没有人说爱呢?那么冰冷,全部用冷冰冰的“喜欢”与“厌恶”代替。仿佛是深海的禁语,而他竟从一开始便被导师绑缚以魂灵永生的命途。他无从思考,亦无从启齿——智能系统的秒针滴答作响,四周零碎的画面刹那间分崩离析,全部回归到一片死寂的玻璃房里。

Hong Isaac站在他身后。

他颔首而笑:“谜底你已知晓。”


05

Isaac真实的影像怀抱着古老的留声机,牵住他那学徒的手坐在沙发床边。

苍老的男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唱。虔敬的门徒眼底温柔,不知何时,他也深爱过这样的歌曲。

然后他站起身:“我该走了。”

金佑星瞳孔一缩,这一切的变化太快,他来不及反应:“走……Isaac, 你要去哪里?!”

皮肉相触的电流在他的躯壳内恣意逃窜,他看到自己的导师朝自己真实地一笑。泛着淡蓝光晕的身影被无形的双手揉碎,化为深海的浮沫缓缓腾起。那道幻象消散地太快,他猛地起身向那边扑过去,没来得及捕捉到最后的残影。

留声机内的歌声碎裂在深海底。

海底两万米的风景很好/没有时间也没有惊惶

生命最后一点化作气泡/在视野尽头越升越高

……

金佑星双膝跪地,低伏在黑胶唱片碎裂的那处地面。他低声唤着自己导师的名字,智能系统牵系他的神经,他感受不到疼痛,便用尖锐的碟片划破手掌代替——没有淋漓的鲜血,伤痕也很快愈合。目光随即转向玻璃墙壁,这一刻他已身为深海的门徒之一,当他瞄准玻璃墙壁挥拳,坚硬的玻璃墙便应声碎了一地。

他只回身看了一眼,分明迈不开步子,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像是被什么仇敌追击。玻璃房外的世界滚烫,只一秒便剥去智能系统的庇佑,钢筋水泥,焦化的废气,争先恐后地灌进他的肺泡,在他的胸腔里灼烧,火辣辣地自上而下,竟从临近干涸的身体里蒸出了泪滴,决了堤一般夺眶而出,像是久经炙烤后的甘霖。

偌大一个世界,他找不到他的人影。他不曾言爱的导师,那道幻影,十二信徒之一,已和那座玻璃牢狱一起,沉没进让人溺亡的深海底。

深海的主张开双臂,将筋疲力竭的孩子抱回安全的足以维系生命的玻璃房里。

他来到Isaac曾住过的屋房,木质家具泛着原野暖阳的馨香。桌面上是很久以前那本被没收的诗行,一字一句地被誊抄,随后是他的名字。

最后的落款前是那行小字的禁语——

我爱你。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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