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kalos

It's necessary to have wished for death in order to know how good it is to live.

The Good Morrow 01

非国设ww1背景,时间轴为1913-1918。

感情线主普英/仏英/米英bg,副独普/烟酒bg/西北风bg/中欧夫妇。本章含微量苏英(?


非常慢热,更新缓慢,诚挚欢迎大力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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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庄园





1913年7月。


自伦敦驶来的火车在约克火车站稳稳停靠。到点提早了十分钟,令一片慌乱中整理随身物件的乘客们神色匆忙。站台边响起锐利的吹哨声,显然是在此等候的人群捕捉到了鸣笛的信号,前来接应自己久未谋面的亲朋。他们向玻璃窗后的人们挥动手绢、抛掷礼帽,尽管这样嘈杂的热闹往往一哄而散。等到座无虚席的车厢重新变得空旷,座位靠窗的人才锁紧身边的手提箱,从湿润燥热的车厢里走了出来。


北约克郡的夏季气候干燥,眼下却飘着细雨,一阵阵地落下来,似是不够尽兴地,天色始终阴沉。那人并未撑伞,看起来也毫无此意,淡漠得很,灿金色的头发沐浴在斜斜落下的雨丝里,步伐不快,却蓦地能使人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在车站中央的圆柱旁伫立片刻,见没有人走近,便自顾自地径直走出站去。在那里他看到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轿车,车牌上的标记被刻意隐去,撑着雨具的梅格·威廉姆斯拎着裙摆,小碎步地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欢迎回来……柯克兰先生。”她的声音细小,有些底气不足。为他拉开的是副驾驶座的车门,亚瑟·柯克兰绕到后排,将箱子一并搬了进去。


驾驶座上已经有人,一侧车窗被摇下,整辆车里烟云缭绕。


“凯尔正好这段时间有事告假。”


斯科特把半截烟头抛了出去。除此之外,这趟车程里他们再没有别的对话。亚瑟以手肘抵在门边,他知道那人极少亲自到场,仿佛是要刻意彰显这趟旅程绝不寻常。在窗外倏忽闪过的光影里,雾蒙蒙的街景已经变得陌生,就像那栋只存在于童年记忆中的老宅一样。即便是还在求学的日子里,他也很少会在假期回来。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于某些难言的主张,现如今他大可不必故地重游,还因此被抹上一层贪恋旧日的酸腐情怀。他儿时忠心耿耿的仆人打探到这位家主私下里的主意,连夜给他报信:斯科特·柯克兰伯爵准备邀请来自己在各个国家认识的密友,那些有所作为的年轻人,在家族的祖宅里举办一场为期两周的聚会。


这本身不足为奇。柯克兰庄园的夏日集会是北约克郡人尽皆知的习俗,其中大多由伯爵夫人一手策划,从下午茶会到持续一夜的宴席。来自卡莱尔家的奥莉薇娅并不热衷社交,却总能凭借亲手烤制的甜点和慷慨心肠打动来往的客人。更何况,在好事者眼里,柯克兰家时值今日还未被纷纷议论所压垮,或许有一半还得归功于她。亚瑟同父异母的哥哥斯科特,相较于他们勤勤恳恳维系家业的父亲来说,实在是名门望族里的另一类人。他毕业于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就读期间便在殖民地战争的志愿部队里崭露头角,由此获得基钦纳将军的赏识。尽管他最终选择海军,大抵也没少经受自由党瞄准那位将军所泼的脏水牵连,称其骄纵无情、冷酷残忍者比比皆是,但这并不妨碍他凭借爱德华七世亲手颁发的勋章,让这个古老的家族与皇室之间再次亲近起来。相传,三年前温莎城堡举办的葬礼甚至都向柯克兰家秘密投递过邀请函,只是考虑到彼时有多国皇帝亲自到访,这才派人把信件拦了下来。


流言于是接踵而至。嚼烂口舌的评论家说足了暴发户式的军功邀赏,便转而在柯克兰家的生意场上挖尽墙角。尽管他们的祖辈与大西洋彼岸的商人交好,将帝国传统的烟草生意引向美国市场,忘恩负义的美利坚仍然不负众望地朝自己的母国倒打一耙,迅速跻身为入侵英国和爱尔兰交易的新兴力量。持有股份和货船的家族不得不在世纪之初走向联合,而这一举动无论在何种意义上都是柯克兰家的一根救命稻草——在此之前,老柯克兰痛失原配,续弦诞下一儿一女后死于难产,几年后自由党的当选则彻底压垮了这位坚定的保守党议员。如此观之,斯科特的战绩便并非令人眼红的封赏,而是一场英勇的铤而走险——直到卡莱尔侯爵的女儿为另一个家族屈尊下嫁。有人猜测,这是老柯克兰离世前最后的嘱托,也有人说,那姑娘就是个举止怪诞的“疯丫头”,由此才权宜出了两全之法。确凿无疑的则是,斯科特在继承家业的第二年便离开部队,转而以中将军衔退居二线,成为海军部委员会中的一员。


此后所发生的亚瑟便不再详细过问。他本就对此兴趣寥寥,那时则恰好拿到伊顿公学给高年级生特赦的留校许可,被他宣称为新出炉的培养计划,明目张胆地拒绝回家。圣诞节前那个月是他最后一次针对罗莎一事与斯科特展开争吵,而当后者,不出所料地,以所谓“家族荣誉”进行搪塞,他据理力争的论辩便陡然间彻底转为实际行动。他公然违抗斯科特把他送去军事学院的决定,擅自拦下邮差,把录取档案投递到牛津大学柯曾校长的邮箱,开始在古典文学的海洋里自得其乐。“这位柯克兰”拒不回复任何盖有家族邮戳的信件,因此两年前当他忽然从那座校园里人间蒸发,斯科特也是直到足足六个星期后才探到明确消息,旁敲侧击地派人警告。这回他的兄长背地里掂量算盘,还是凯尔以告假为由偷偷找到他本人,这样才把常年混迹在外的小柯克兰给“请”了回去——倒当真不是请。亚瑟扫了几眼,大概便猜到这一切背后的煞费苦心,连夜便写了封信,大致是通报自己会在七月下旬准时到场,借以学术考察为缘由,落笔简练而不着情绪,省得斯科特怀疑此番笔墨假冒伪劣,还得绞尽脑汁地去演一出兄弟二人的惺惺相惜。


海军部的将军在想些什么,其实并不难揣度。眼下英德两国在海域之上的军备竞赛已经迫近白热化的边缘,身为皇家海军的司令部,以及国王乔治五世所信赖的情报眼线,委员会时刻需要知己知彼的讯息作为坚实立足的根基,而来自别国的密友则是这些线索得来的重要途径——尤其对于七年前缔结盟约,关系呈现微妙缓和趋势的俄罗斯帝国,建立私交显然有助于在混沌不清的迷雾里破冰。至于后者,另一桩微妙的巧合则来自烟草生意在远东地区的近况。整片东亚大陆的交易都被垄断在俄国的布拉金斯基家族手里,碰巧前些时候,其年轻的负责人竟主动向帝国烟草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与之共享本土市场的利润,有关具体条件却只字未提,只是爽快地表示来大不列颠岛一聚。


亚瑟这两年在欧洲大陆游荡,对这家人或多或少有所耳闻——绝大多数是从斯科特派来做“照应”的名流嘴里。她们滔滔不绝地谈论沙皇的表亲,伊万·布拉金斯基公爵那位惊艳四座的妹妹。“所有男人都会为她的容貌所神魂颠倒”,她们说,察觉到在场绅士显而易见的愠色才收住话题,讨价还价地议论起柯克兰家近几年看似有所好转,实则外强中干,大抵不过几年就该日薄西山的海外贸易——然而又总是缺乏怜悯,喜欢拿些号称“永不沉没”的东西作比*。那时亚瑟早已找到借口离席,对其刻意强调的内容从未认真在意。眼下所有信息都纠缠在一起,却恍然间展现出无比清晰的脉络来:对于“大英帝国的柯克兰家族”而言,这分明就是一场引狼入室的博弈,只是筹码还未摊明而已。


所以,他这是要为了家国的命运赌上自己?亚瑟颇为讽刺地想,礼貌地拒绝了梅格的好意,将那把长柄伞撑开送进她的手里。他其实没有选择。细细簌簌的雨点比火车刚到站的时候更密,看起来只几步路的距离,等他走进室内时肩膀已经被淋得透湿。彼时天色已行将暗沉,提早到访的客人早已等候在前厅。束着长发的仆人接过他的皮箱和外套,来自威尔士的乔治·洛蒙德先生在凯尔告假的这段时间里接替他的工作。亚瑟跟随指示走过长廊,那人手里还备了毛毯,正在擦拭他湿漉漉的发梢。对此,起初他似乎有一瞬间的躲闪,然而,当两侧被重新粉刷过的墙壁和从东侧翼挪过来的挂画牵引走全部的注意,他微微耸起的肩头又逐渐回归自然。直到那位金发的仆人在他面前站定,取出一枚金灿灿的胸针别在领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被门厅彼端的乐曲,和来自各处的高谈阔论声所彻底环绕。



-



简单的俱乐部式晚餐过后,不少人开始相互介绍,尽情攀谈。将军、政客……口音粗俗的美国生意人。亚瑟耐着性子穿梭其中,其间似乎只有老同学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的到场让他感到片刻的自在。那是他在伊顿公学就读时的学长,出生在奥地利的年轻人跟随父亲来到这里,曾经派驻过多国的埃德尔斯坦将军前不久被调任为奥地利驻英国大使馆的武官。他们从约克火车站里的柯林斯式建筑谈起,也聊了几句大厅里正在演奏的钢琴曲,他相对保守的政见一定会博得自己老父亲在天之灵的青睐。最后令人愉悦的话题以彼此碰杯作结,认出他的美国商人走了过来,像是揣测斯科特日后定会将家族生意的解释权移交给他,由此先来摸索门路,寻个客套。亚瑟轻轻地摇晃酒杯,此刻正身为厅内酒保的洛蒙德先生觉察到他的神色,正欲端着托盘朝他走近,紧接着又像是捕捉到什么,忽然收住了步伐。


斯科特将手里的雪茄摁进玻璃杯内的酒水中。


“他们应该和你提起过。”他侧过身,若无其事地又点了一根,“东边的人不好对付。”


他的弟弟半倚在悬挂着油画像的墙壁上。斯科特摆摆手,叫方才的酒保先生把斟有佳酿的那只高脚杯递了过来:“俄国的布拉金斯基公爵两天后会携妻子前来拜访。”


亚瑟接过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斯科特强调的是时间,所有余地都只在最后的通牒之前。然而,亚瑟看着那双无声地藏在重重烟雾之后,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墨绿色眼睛,这些都是你不愿意做也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便轮到我。


“那时候他的妹妹也会一同前来。”


柯克兰将军继续说,单方面地打量他。过分苍白的脸颊,被淡淡的黑眼圈衬出一层突兀的暗影,然后视线转向远处:“你们可以见一见。”


——果然。


亚瑟心里暗想,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笑:“我以柯克兰的家姓为荣。”


“或许你会认真考虑一下。”斯科特接着说,“布拉金斯基将军是沙皇最钟爱的表侄。”


亚瑟的神情定了定。


如果纯粹只是因为家业反倒还能让人理解一些,毕竟任何一个英国人都不应该对稳固的盟约报以幻想——它们往往只是短暂的、为了眼前或者接下来几年里的利益,容易逃避,或许会猛烈,但绝不值得一位年轻人为此奉献上自己的一生。这倒不是说他不愿意为国家做些什么。为国捐躯是柯克兰家祖传的优良品质,从他们的祖上与狮心王并肩作战时便在其血脉里沿袭继承,或许正因此,如今担任和平大使的重担才会落在小柯克兰的肩上。他嘴上没说拒绝,却也没什么不情不愿的理。所谓据理力争的挣扎最后不过会被视作小孩子不谙世事的胡闹罢了。


但他仍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幸一位身着礼服的政客走来找斯科特洽谈事务,将他从烦恼中解救出来。“温斯顿·丘吉尔先生。”斯科特招呼道。去年一月起他们共同在新成立的海军作战参谋部工作,此前则在布尔战争的炮火里有过一面之缘。亚瑟简单地与现任海军大臣握了握手,聆听几句二人有关格拉斯哥演说的回忆后便主动退场——“我去取点酒来。”


他并没有走向身旁站立的仆从,亦或门边等候的酒保。整幢屋子里弥漫着上流社会傲慢而拙劣的政见,而他对斯科特大肆翻修后的装潢风格并不抱以丝毫好感。那时梅格·威廉姆斯正在帮忙收拾碗碟,撞见他的眼神,手脚谨慎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外面凉,先生。”


她显然以为亚瑟准备走。年轻的那个柯克兰在无数场晚宴上都曾耍过这样的把戏,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想给自己放放风——那只深色的手提箱还搁在门口。没有人意识到他从重要的场合上消失,就好像他自己的意见从来都无足轻重。连绵不绝的雨刚停,新近修剪的枝桠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不合时宜地勾起那些曾经属于这片园地的回忆。那时英吉利海峡彼岸的波诺弗瓦家还没有进入他的生命,他狭小的世界里除去书籍、斯科特的训斥便只剩下罗莎把他带到这里来,教他召唤灌木丛后头的独角兽时难得的欢声笑语。然而在他听信蛊惑,到提兹港口去做什么航海探险之后,“柯克兰家的第三个孩子”便成为不可提及的禁语。他年迈的父亲穷尽一生打听失踪的女儿的消息,等到他终于不堪折磨,在悲痛和悔恨中告别这个世界,斯科特继任家主后却突然下令放弃寻找,反倒是对外放出早些年便已将罗莎“送往美国进修”的消息,还派人开出一道一道的证明,缝补这份所谓顾及家族颜面的弥天大谎。诚然他总会说仍然有暗中调查的线人,亚瑟也相信将军的人脉和手腕,但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便不得而知。或许只是对他锲而不舍的追问的搪塞呢?想到这里他扯紧了衣领,终于察觉仍有几丝缓缓飘落的雨滴,而自己没戴帽子,也没有披上足以御寒的外衣。好在英格兰夏季的夜晚并没有凉到哪里去,倒不用劳烦他专程折返,把方才那些觥筹交错都再次体验一遭。


他就这么越过灯光璀璨的聚集之处,绕着低矮的灌木迷宫走了几圈。这处设计来自奥莉薇娅的别出心裁,尽管伯爵夫人举手投足间那份不合礼数的气质往往遭人诟病,他们在文学和艺术方面却格外投机,这座乐园便是他们最后一份携手完成的杰作。他凭借记忆在其中探路,心情登时便也好了许多。几缕清风在他耳边缓缓掠过,该被比作绿精灵的低语,一连串沙沙作响。他正这么想,便见某道窃窃私语的黑影突然一窜而过,又极为僵硬地停了下来。


借着从前厅透过来的几缕微光,亚瑟勉强能辨认出那确实是个人形的模样。那家伙身形颀长,许是刚刚才从迷津里摸出一条道来,又顾不及转弯,半条裤腿沾了泥坑里的积水,倒还心安理得地站着,歪过头来看着他。等到流转的光线慢慢亮了起来,他又觉得将其形容成黑影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失敬,因为那人从并不寻常的银白色头发,到领口敞开的衬衫、不耐闷热而略微卷起的袖口,以及因此而露出的那一截胳膊,都被深色的暗扣与一双独特的红色眼眸衬得苍白。仿佛是两尊雕塑,而他们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像是都没有预料到彼此的出现一样,就这么好笑地注视着对方。直到,那束暖光终于挪移到他自己的身上,那双深红色的眼睛在他这边定了几秒,他听到那人忽然笑了笑,伸手挠挠自己的头发。


“埃德尔斯坦先生早些时来这儿走迷宫,不巧迷了路,还把胸前别着的那块蓝宝石掉在里头,听起来够不可思议是吧!”他说,“那家伙不肯亲自来找,就遣我替他来受这个罪。好面子的小少爷,把自己的贴身仆从撂在一旁,现在估计还在厅里跟哪个达官贵人吃酒呢!”


——我的先生,这算哪门子的谎话?


亚瑟听着那人嗓门响亮的自白,险些叫一句腹诽脱口而出。这个自诩仆从的年轻人,衣摆扫落下几片绿叶,却显然不是因为殚精竭虑的寻找,嘴上说着“遭罪”,眼底却闪着渴望未知与冒险而无比兴奋的光。更何况,你告诉我,世界上竟有哪个仆从会忘记对自己主子使用敬称?他噗地笑出声,不紧不慢地道出或许是此生最为大胆的猜测——


“据我所知,奥地利的贵族先生从来不会雇用德国来的仆从,埃德尔斯坦家倒是有一脉源自东普鲁士的表亲。这些,我说得没错吧——冯·贝什米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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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永不沉没”,暗指1912年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与所谓的“日不落帝国”。

附:这里是文中人物设定和待解锁时间轴,具体历史事件就不再单另标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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